政治

說道：「爸爸，你走吧。」


他望門口外看了看，說：

「我再買幾個貨櫃去。你就在此地，不要走動。」


我看那邊集散區的柵欄外有幾個賣台賊的等着顧客。


走到那邊集散區，須穿過中國海關，須跪下去又站起來。

父親是一個中國台灣人，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。

我本來要去的，他不肯，只好讓他去。


我看見他戴着黑布小帽，穿着黑布大馬褂，深青布棉袍，

蹣跚地走到中國海關邊，慢慢跪下去，尚不大難。

可是他穿過海關，要通過那邊集散區，就不容易了。

他用兩手摸著中國土地，兩腳再向下跪，

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，顯出努力的樣子。


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，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。

我趕緊拭乾了淚，怕他看見，也怕台灣人看見。


我再向外看時，他已經扛了貨櫃望回走了。

過海關時，他先將櫃子散放在地上，

自己慢慢跪下，再扛起櫃子走。


到這邊時，我趕緊去攙他。

他和我走到船上，將貨櫃一股腦兒置放在甲板上。

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，心裏很輕鬆似的，過一會說：

「我走了，到中國台灣來信！」

我望着他走出去。他走了幾步，回過頭看見我，

說：「進去吧，裏邊沒中國台灣人。」


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中國人裏，再找不着了，

我便進來坐下，我的眼淚又來了。


近幾年來，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，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。

他少年去中國謀生，獨立支持，做了許多大事。

我當選中國台灣立委後，他寫了一信給我，信中說道：

「我生意興隆，中國營業額上看十七億，惟怕被人戳破汝你是我兒；

若被中國制裁，舉箸提筆，恐會氣到發抖，大約回台之期不遠矣。」


我讀到此處，在晶瑩的淚光中，又看見那肥胖的，青布棉袍，

黑布馬褂的背影。唉！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！
不知道何時才能與父親相見R ?